往第一艘船上爬,不会水的捣腾几下被水冲走。前面船上的宪兵边开枪边叽里呱啦的叫骂着,船被扒的摇摇晃晃子弹失去了准头。岸边又有很多人下水,奋力往下沉的船跟前游,还有密集的枪声作掩护。
这时候,从东边两条河汇流处来一条船,斜着快速驶向南岸开枪的位置。边靠近边开枪,有些人刚下水被乱枪打死,还有些爬上岸往堤上跑。船靠近南岸后,有人领头下船往河堤上攻,河里船上的宪兵得到缓解机会,安排人用刀砍断绳子。后来这些人的火力非常强,尤其是领头的那人似乎端着把*。岸上那些人明显的顶不住,逐步往堤南撤退。黑五借着对方开枪时的微弱光亮,认出带头的人就是黄振坤。心一横从余半山手里要来手枪,向旁边绕着圈靠过了去,决心要报上海被抓进巡捕房的仇。
赵振环腿上中枪了,骂骂咧咧的上马逃跑,余半山和几个近身属下跟着他一路向东南方狂奔。其他人一看头都跑了更没心思恋战,各自朝东、南、西三个方向逃跑,谁也顾不上谁了。河对岸的季广不知道什么情况,见河里乱成一锅粥索性带人下水找宝贝。黄振坤顺着坡追两百多米,见那些人四处窜也没个准确方向,就招呼后面的宪兵停火,转身往回走。忽然东边斜坡上十几米的距离连开了三枪,黄振坤连忙拉住一个宪兵往前面挡。但还是挡迟了,黄振坤右肩头也被打中,匆忙中举起枪向那边打一索子,有人闷哼一声顺坡滚下去。挡枪的宪兵心口中枪挣扎几下死了,旁边相邻一个宪兵也应声摔倒滚下坡。他赶忙带人跟下坡查看,有两具尸体却都早死多时,再要找时听到有匹马跑向远处。气的他重重的吐口唾沫向上面走,到堤上看河里的激战还没有结束。他只好先从死人身上撕块衣服绑住伤口,猛虎下山一般冲过去。
时间不大,残余劫匪全被击毙,季广和手下一个也没逃掉。木村宏川带着后面的两艘船也已赶到,命令人清点自己部队死伤情况。十几分钟后,队伍重新整理好。前面三艘船上原有六十五名宪兵,被打死淹死的过半,还有二十多人不同程度受伤。木村宏川让五名轻伤宪兵载着重伤者回营,剩下八人并入后船。仍然是两艘小号船在前后,中号船在中间,继续朝王堤口方向进发。这时候,已经十一点四十分。
锣鼓声停了,柳园洼戏台落幕了。张名远看手环十二点五分,还是有点担心戴琳和陆家循他们,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举起酒杯冲渡边静一举了举说:“喏,戏已经落幕了,咱们也该回去睡觉,干了这杯离开吧。”
“喔,这样也好,鄙人也觉得有几分醉意了。再敬先生,多谢先生赏脸。”渡边静一估算时间差不多,就算张名远离开饭店快马加鞭也赶不上,笑着和张名远碰一下杯。
“不客气,告辞了。”张名远仰起脖子喝掉杯里的酒,起身拱拱手走向楼梯。
走出蛤蟆楼街上没几个人,刚看完戏的人流还没走到这边,张名远顺着街边快步向西走去。忽然,听到身后七八十米有轻微脚步声。故意加快脚步走百十米后放慢,再加快再放慢,后面那个人也跟着时快时慢。心想,难道渡边那老家伙派人盯梢?派这人也太笨拙了!不如逮住问问今晚到底运的什么东西。想到这他再次加快脚步,走六十多米经过东关街牌坊时猛然纵身贴在横梁下,歪头看着后面。那人小跑着穿过牌坊,发现前面没人了。仔细听也没有脚步声,不由得站在那左右看,嘴里还小声嘟囔起来。他的目力能看出那人是个愣头愣脑青年,看起来不会功夫也不像受过训练。就轻轻的飘过去,用手捏住那人脖子轻易地按在地上。手上加几分力厉声问:“是渡边让你来的?该不是专程送我吧?”
“疼疼疼,好汉爷松手,疼疼啊!喘不过气儿了!”那人双手双腿乱晃连声叫,满口的本地话,显然不是经过特殊训练的特务。张名远这次松了手劲,但仍牢牢按住,那人见脖子缓解些才说,“我说好汉爷啊,你松开手吧,小的快让掐死了!小的不认识什么边,也不认识你。”
“胡扯!再不老实说可要用劲儿了!”
“别别别别呀!小的说,小的说,是二少爷让小的跟你的。”
“谁家的二少爷?为什么跟我?”
“文华书局的二少——不不不书局早没了。是季家,道署西街顶头西花园对面的季家。”
“季堂?为什么跟我?”
“这小的真不知道,黑五说二少爷吩咐小的跟你,让铁锤跟姓黄的。”
“哦?你在季家待多少年?知道你家主子多少龌龊事?”
“不知道啊,小的就是一跑腿儿的。”
“不说实话是吧?”张名远说着手指稍微加力。
“别别别!小的说,小的说。小的大名赵狗蛋儿,到文华书局四个年头。”
“接着说!季堂那小子干过什么坏事!”
“小的也不知道啥呀!有人说他打死过工人,骗过小日本儿的钱,霸占顾家的商行,还有跟他舅的四姨太有一腿。大广好像跟堂邑那帮土匪是一伙。再有吧,樊寡妇家的小生可能也是他们打死的。好汉爷,这都是听说的,小的没有亲眼见,也没有掺和。”
“等等,你说樊寡妇家的小生,名字叫什么?”
“不知道啊,好像就叫樊小生吧?对,俊生,樊俊生。还是在小的面前蹬的腿儿。”
“你亲眼见季堂杀人了?”
“不不不,不是。他只是在小的面前咽气儿的,过两天才听说他们满街打听他。”
“都什么呀?说清楚!”
“是,小的说。那是七八年前的一天夜里,那天夜里怪事多了。先是有个南方人快死了,找我家孔大夫医病,那时候小的还在东关怀仁堂干。一块儿来的有个洋人,有个厉害的妞儿,还有那个姓黄的,就是铁锤跟那个。大夫给南方人一把脉……”
听赵狗蛋慌里慌张的叙述,张名远在心里把整件事也基本上捋顺。樊俊生应该就是季堂他们殴打成重伤后致死,动手的时间正好是周逸之到聊城治病那天,地点是粮食公司那间房。周逸之所以产生那些幻觉,是因为洋医生和药房大夫把樊俊生刚死的心挖出来换给他。这种换器官的手术即使放到几十年后的现代也未必完全成功,能活下来还有器官原有者的残留记忆更匪夷所思。张名远确定赵狗蛋只是个跑腿的,就问明埋尸体地方放他走。
顺着路往回走,张名远又想到赵狗蛋说黑五他们和土匪有勾结,不由得猜测会不会是他们起来联合捉顾心懿,目的有可能是报复那天他让季堂和她解除婚姻关系。于是,他临时决定走一趟堂邑,趁着夜色探探赵振环的贼窝。
小运河到大运河这段水路船行驶的很慢,但顺利的到达王堤口大运河交汇处。等到了小房子前面,木村宏川他们又觉得很纳闷,因为那里并没有之前约好的两艘大船。掏出怀表看看时间接近两点,而通讯兵说他们中午前后就能到。
就在木村宏川犹豫的时候,忽然听到岸上有人开枪,赶忙连声喊:“警戒せよ!敵がいる!全員が警戒する!(戒备,有敌人,全体戒备)”
话音还没落呢,只见船旁边的水面翻花,冒出来百十个人。紧接着有至少十几枚*落到两端的小船上,“砰砰砰……”连续的爆炸声,两船宪兵绝大部分炸死。个别活着受伤的也掉进水里,又被旁边的人杀死。大船上的宪兵早慌神了,忙无目的的向水里乱射。岸上的重型机枪“哒哒哒”响起来,在船边射击的宪兵死的死躲的躲。黄振坤就在头船上,见到有*往船上扔就率先跳下水。还没游到大船跟前,又被上面乱枪打的退到旁边,只好转身跟水里的人打起来。肩头的伤一泡水阵阵疼痛,眼前黑的也看不清是敌是友了,他只好边打边往水下钻,找机会向岸上游。
木村宏川知道中埋伏,也就想到那两艘船可能全军覆没了。赶忙下令掉头,让舵手开足马力往回跑。刚掉过头又听见两声巨响,右边船帮被炸烂了,水直接往船舱里灌。有的宪兵被吓怕了,听见响声就往水里跳,下去后才想起不会游泳,刹那间被淹死七八个。木村宏川倒是识水性,可他正急着保护船上的物品,急中生智命令舵手全力往北岸开。只要能到岸上哪怕船不要,凭他和现有二十多人也能护住部分物品。
忽然有黑影从前面闪过,直接窜进驾驶舱里。木村宏川赶忙举着腰刀跟进去,开船的两名舵手已经死在当场。一个身穿黑衣黑裤手持着短刀的女人站在那里,高挽的发髻边有水珠往下滴,浑身衣服也湿漉漉的。女人见他进来直接侧身进步挥刀刺过来,他狠狠的连续挥腰刀横斩、竖斩、斜斩、侧斩,一招四式。斩完却觉得后腰疼了一下,向旁边角落退几步伸手向后摸,血顺着指缝流,气的他赶忙把上衣往下划拉系在伤口上。女人没有趁他系衣服时攻击,而是冷冷地站着那里,根本没把他放眼里。他再次双手握刀奋力砍出去连环三绝斩,完全是拼命招式。不曾想女人轻易地避过他的三刀,又在他左臂割条口子。他这回再没心情顾伤口,咬着牙全力刺、挑、撩、斩、剁、削六连杀,外加凌空回旋劈。
这时候,窗外围过来六名宪兵,从女人的背后举枪向她射击。她正好躲开他的回旋刀,向后劈叉坐在地上,右手刀子以攻代守向前刺木村宏川的小腹,侧头的同时左手向后掷出三枚飞镖。他的脚还没落地,只能硬生生的收腹向后坠身,衣服仍被短刀割烂险些伤肉。再看宪兵有一人惊叫着摔进河里,两人摔倒在甲板上,另外三人子弹打空后挺枪跟步刺。旁边忽然又冲过来一个人,中等身材穿长衫灰手绢蒙脸。手里的单刀砍中一名宪兵,另外两个迫不得已转身与他对打。就这时间,女人就地骗腿②身子向前倾,断刀闪电般扫向木村宏川的脚踝。他用腰刀向外格挡,抬右脚踢向她的脸。“呛”的一声腰刀被短刀硬生生斩断了,短刀没停顿袭向他的右腿,吓得他再次撤身还是晚了,只觉腿肚疼了一下。而他退的过猛从驾驶舱窗子倒栽葱摔出来,头朝下掉进河里。落水的同时,他也看到船舱里多半是水,船正倾斜着向下沉。
注:①结束庙会,古时庙会常有几天,分启会、正会、了会。②piàn tuǐ ,指侧身抬起一条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