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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疾风吹劲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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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源一生谨慎,却得,得来这,这样的恶报。死,死,我倒不,不怕。最可怜小,小女心,心,心懿多灾多,多难,也怪我,我识人不清,连累,累她半,半生。我死,死,死——”

    “顾老先生不必再说,你的心意我了解。你放心好了,但有张某在一天,担保令爱生活的健康平安,无忧无虑。”张名远猜到他担心死后女儿孤苦伶仃,也看得出他非但怕死而且很疼。但是做父亲的临危放不下孩子,为孩子担忧而硬撑着承受痛苦这份心,着实可敬。所以,张名远赶忙承诺为他宽心,尽管这承诺很重,也可能将来令他陷入困扰。

    “谢,谢谢,谢谢张,张先生!”顾清源听了如释重负的笑了一下,费力的拉住顾心懿的手,老泪也下来了,“孩子,以,以往,爹,爹,爹太怯懦,以至,至于造成你,你的不幸。张,张先,先生是好人,定会照,照顾你,你——”话没说完头一歪断气了。

    顾心懿早已经泣不成声,呜咽着抱住父亲呼唤,眼泪“啪嗒”“啪嗒”滴在顾清源苍白的脸颊上。周逸之蹲在旁边低声劝着,也觉得她处境尤怜。这时候,他也在心里默默下决定,不管他们之间会变成什么关系,一定要尽最大努力呵护她。

    张名远眼看着顾清源咽气,不由得轻叹一声。他知道在这场侵略战争里,太多这样的悲剧发生,以他个人的力量帮助无异于杯水车薪。但是眼前这出悲剧的制造者,就是几步之遥的马亮,若不是没弄清他们的目的,真恨不得将他拍成烂泥。尽管如此也不能白白放过他,转身冷冷地瞪着他问:“你来这里究竟还有什么目的?”

    马亮刚站起来又吓得身子一摇晃差点摔倒,慌忙站稳了躲到黄振坤身后。哆嗦着说:“你,你别杀我,我不抢她了,再也不敢了。”

    “我问你来聊城的目的!你要胆敢撒谎。”张名远说着举起右掌。

    “联络工作,促进大东亚和——”马亮赶紧回答。

    “放屁!我问的是真正目的!”张名远不由得把手举的更高,真的运满内劲。

    “我,我,我不是,我没,没有……”马亮吓得身子发抖,说不出完整话,硬往黄振坤身边挪,黄振坤却移动几次脚,想走又犹豫,根本没有保护他的意思。

    张名远仍然目光如炬,也在一步步逼近,心想不行就让马亮吃点苦。

    忽然,从正东方传来“咻——”“咻——”“咻——”三声。接着就是三点白光从黄振坤头顶掠过,直奔张名远。他知道这是响镖①,向后退步伸手接住了。

    惯走江湖的人都知道,用响镖有两种目的:一种是提醒警告,虽然用暗器也讲究光明磊落,只要对方听到响镖哨声躲避都来得及;另一种是意在谋害人,明知人们对响镖不太在意,故意在镖身上涂抹毒液,如果对方不当回事被擦伤或者用手接住镖,就必然会中招。他看得出那镖身明亮没有泛蓝紫,就知道属于前者,顺手装进外衣口袋。

    紧接着从东边月亮门洞上面腾空窜过来个黑衣人,黑衣黑裤黑腰带黑鞋,头用黑巾蒙着只露两只眼。黑衣人不偏不斜落在他和黄振坤中间,刚着地就向他攻出三记劈挂掌,完了又是左勾拳接着是穿心梅花拳。

    他只好连避带闪退出去七八步,因为他已经从来人那玲珑凸翘的身形看出是女的,黑布间露出那双深幽冷傲的眼神,与他在现代的爱人羽巍是一模一样。再有她使用的夹杂着西洋拳的武术,也不是来自草莽女侠。可以确定黑衣人就是戴琳,他轻轻叹口气说:“你来干什么?”

    “我不许你杀他。”果然是戴琳冰冷的声音。

    “没有杀,我不是正在问他的目的吗?走吧,免得一会儿暴露了。”张名远不愿意这时候跟她动手。

    “我才不信!你问完就会下死手!”戴琳说着话手里头没有丝毫怠慢。双掌连击,先后使出插步三云手和虚步撩掌。

    她的话也正好说中张名远的想法,他也就不在遮掩:“你看那边了没?都是那狗汉奸造的孽!”

    “那,那也不行!反正你不能坏我的事!”戴琳又使出仆步劈掌和连环两式歇步抱掌,看得出他只招架没还手,拳速和语气都缓和了不少,“最多事情完了把他交给你。”

    “事情不是这么说的,我不能明知他行恶多端还放他——”张名远说着忽然听到胡同口传来汽车发动机和噪杂的脚步声,就冲她使个眼色。

    “你也不能图一时之快误我大事!别杀他好吗?我走了,晚上老地方见了再说。”她也听到了,猛然拍出两个推撞掌,转身纵上了堂屋的房脊,再一跃不见了。

    张名远收住式,看向门口。一辆插着旭日旗和青天白日旗的汽车停在门外,四五十名荷枪实弹的宪兵跑步进院子,又把他围在中间。从大门走进来七八个的军官,中间是一位白发白须的六十多岁老者,身穿灰褐色和服白袜子,脚踩木屐。老者身旁是满脸怒容的木村宏川,身穿大佐军装。后面是两个少佐四个大尉,都是身穿戎装腰挎着*。

    木村宏川看到地上几十具宪兵尸体立刻急了,呛一声拔出*。老者伸手制止木村宏川,却冲张名远微笑着抱拳说:“呵呵呵,张先生,好久不见,阁下还好吗?”

    “原来是渡边先生啊,难怪老远闻到血腥味儿。”张名远早认出他是渡边静一,几年前两人在虹桥几场侯机厅打过一场。老家伙的刀法和忍术一样神出鬼没,当时张名远怕伤及无辜没有使用飞刀,他也没使用枪,所以他们打了一个多小时都没分出胜负。

    “张先生说笑,鄙人来此只为做客。据闻贵部在江西上高重创三十三、三十四师团,先生和另一位张先生真可谓蜚声海内外啊。”渡边静一还是满脸的笑容,表面看就是个和蔼的日本老头。

    “那种事并不值得炫耀。若不是灭绝人性的侵略者残杀我族人,张某乐的在田园里日出而作日暮而息。”张名远淡淡地看着他和身后的军官。

    “原,原来你是张,张……”马亮见人多了,从黄振坤身后转出来,指着张名远,“你,你是七,七十四军的张,张,张,名,名,名……”

    渡边静一瞪着马亮厉声说:“马亮君,还不退到旁边?”

    “先生!不能放那个汉奸走!”周逸之忽地站起来,看马亮的眼睛几乎要冒火。把马亮吓得立刻跑到木村宏川身后,还伸着头冲张名远咋呼:“是,是那些刁民自己找死!马某本来只要那女人。”

    “什么都不必说,要么——把狗汉奸留下你们走,要么张某还接着继续杀!来吧,你们是车轮战?还是一起上?”张名远说着又把双掌运满十成力。

    “张先生,稍等一下。你我都是客人,不必见面就打个你死我活吧?先生请想,我们动起手一半时分不出高下,而他们会怎样?”渡边静一面向张名远仍是笑呵呵的。

    “请先生尽管放手铲除狗汉奸,不要受他威胁!”周逸之绕过来站到顾清源遗体前面,挡住顾心懿。

    “那位想必就是南浔富商周逸之先生吧?周先生胆魄着实可敬,可是——他们,”渡边静一说着扫视一眼周围,远处屋檐下门洞口藏着至少十几个顾家仆人。“他们也甘愿为你们牺牲?”

    “宁可玉碎不为瓦全!”周逸之咬着牙说。其实他不敢说全然不顾,尤其是身后刚刚失去双亲的顾心懿,他也想到张名远不会拿那些人的命来赌。可是危难当头,作为男人又不得不拼命维护弱小。

    “张先生,您以为怎样?老朋友好久不见,坐下来喝上几杯不是很好?”渡边静一又看向张名远。

    张名远确实为难,放走马亮就很难再有这样的机会,不放真有可能牺牲更多人性命才能换回个公道。戴琳那边也不希望他妨碍她的任务,而他这次来聊城,也希望搞清日本人是不是搞阴谋,换个角度说渡边静一到了也足以说明他们这件事情相当重要。又望了望马亮冷冷的说:“总之决不能就此饶了狗汉奸。”

    “那是自然,鄙人做主今晚在隔壁街饭馆摆酒,让马亮君诚心赔罪。另外,各位可以让人准备灵堂,鄙人和他们都会前来吊唁,再让马亮君在灵前向死者致歉如何?”渡边静一还是满脸笑容的看着张名远。

    “别让我再看到你作恶!”张名远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冷冷的逼视马亮。

    “一定,鄙人监管。”渡边静一再次向张名远抱拳,随后朝紧握刀柄的木村宏川摆手,“宏川君,带上战士遗体,撤!”

    木村宏川这才松开手,也向张名远和周逸之勉强挤出点笑容。随后招呼属下清理宪兵尸体,匆匆的离开。等日本人都撤走以后,躲藏起来的顾家仆人才陆续的出来,哭着安慰顾心懿,帮忙清理现场。顾喜儿也跑出来跪在祝巧真搂着的老者跟前,放声痛哭。周逸之这才知道她不是顾清源的亲女儿,她父亲是管家顾重。邢红樱从树后面出来直接走了,黄振坤和徐虎主动留下来帮周逸之。

    董骅、林普故意等日本人走后向周逸之他们告辞,满脸悲切的安慰顾心懿,显得他们和日本人不是同伙。季堂也流着泪跪到顾清源夫妇遗体前,自责没能力保护他们。张名远过去严厉的看着他,让他回去写张证明书,与顾心懿断绝关系。他犹豫一下含泪点头同意,自责不配做顾家女婿。接着又表示无论她是不是恨他,都会帮助她料理双亲的后世。

    注:①中国武术冷兵器的一种,镖尾中空有孔,发射的时候能发出哨子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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