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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将心换心(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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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ake  Weber)。黄陈宽再次陈述尼可拉斯病情危机,需要飞机赶往海德堡。布莱克韦伯说尽量安排,问明地址后挂断电话。

    陆家瑜和尼可拉斯等的焦急,不时地看向门外,很久都没有听到汽车声。陆家瑜看着周逸之的样子直抹眼泪,不停地催一个叫狗蛋的伙计到门外看回来没有。尼可拉斯又检查几次周逸之情况,心律都在四十以下,呼吸弱的听不到,用孔棣的话说是脉浮无力气若游丝。

    正焦急的时候,前堂的木门响了三四下。陆家瑜和狗蛋同时小跑着过去开门,门开后她却吓晕了,原因是她晕血。狗蛋连喊几声“师父”,尼可拉斯和孔棣赶紧过去一看,也吓了一跳。门槛上趴了个浑身血迹斑斑的男人,赶忙抬回后堂检查。尼可拉斯也把陆家瑜抱回去,放在后堂外间椅子上休息,并把他的外套脱下盖在她身上。

    等尼可拉斯凑到孔棣身旁看的时候,来人已经断气,孔棣边擦手边唉声叹气地说:“是个不祥之夜啊,周公子只怕也命不久矣!”

    尼可拉斯盯着床上的尸体,忽然冒出个大胆的想法——换心!只要赶在此人的心脏衰竭前进行移植手术,这颗心脏有很大几率能再次复活,而周逸之那个畸形又衰弱的心脏,被替换后完全有可能重获新生。想到这,他把想法和理由跟孔棣说一遍,孔棣的脸色几分钟里变了好几变,随即摆手让狗蛋出去。

    几分钟后,孔棣过去把后堂里间门反闩起来,拉上窗帘,把两盏柱灯挪到病床跟前……

    对于这个大胆尝试,不仅尼可拉斯抱着极大的希望,孔棣也想见识一下西方医学有多神奇。而这样的手术,莫说是他们,即使是对于千百年来无数个国内外业界前辈,那是想都不敢想的。孔棣的想法很简单,他只是协助洋医生动刀子,事成不仅多了个借鉴机会,全聊城乃至全国都会知道,这伟大的手术是出自他的怀仁堂。一旦失败,这是老外干的荒唐事,他到县政府说明情况也就是了。无论成败,以南浔周家目前的声望,诊费都不会太寒酸了。

    黄陈宽回到怀仁堂已经是凌晨一点,进后堂一看周逸之做过手术,脸色比之前还要惨白的多得多,忍不住就气撞顶门梁,在身上摸枪才想起给陆家瑜保管。孔棣赶忙把他拉到墙角晓明大义:“小老弟别激动嘛!洋鬼子固然冒天下之大不韪,但出发点也是为贵少爷呀?你想想,以贵少爷现在的状况能不能到国外还两说,可他要是醒了呢?洋鬼子开了医界先河自然首功一件,可你为主子鞍前马后背着压力也不容易啊!贵少爷能忘了你?退一万步,纵然贵少爷咽气那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啊,贵东家自然不能责备你。即使你将汽车变卖找个隐蔽地方另起炉灶,还有人能怎么着?老朽之所以容忍洋鬼子操刀,也是处于医者父母心啊!老弟!”

    听完了这番话,黄陈宽逐渐觉得人和人之间确实有很大的差别。同时也意识到人都有两面性,而是非曲直也不是永恒不变,对事情的选择往往取决于所专注角度。越是有能耐的人其价值观越离奇,即使处于同样角度的两个人,价值观不同造成的结果也迥然有别。尼可拉斯见黄陈宽的情绪逐渐平复也凑过去,再次表明他是以治病救人为目的,并愿意为此承担所有责任和控诉。当然,他是怕黄陈宽激动把他打死了,什么医学突破功成名就全然烟消云散。

    经过三个人一番的合计,尼可拉斯全权承担和享有这次手术的责任和荣誉。今后发扬医术的同时会全力帮助黄、孔二人在上海的医药事业发展。黄陈宽答应从周家抽调十万块资助孔棣广开药堂,利润四六分成。周逸之无论生死都送回南浔,他的病本就是死亡率极高的。那个死了的陌生人本就是个死人,孔棣让两名伙计趁夜拉到运河边埋掉,两名伙计每人得到两百块大洋辛苦费。

    就在天色微明的时候,陆家瑜被黄陈宽的几声“大少爷”“大少爷您感觉怎么样”惊醒。跑进里屋一看周逸之果然醒了,尼可拉斯和孔棣兴奋地在旁边又是切脉又是听心跳测血压。尼可拉斯看到陆家瑜高兴地说:“家瑜,看到了吗?周先生好了,收压一百一,舒压七十八,心律七十三,一切正常!”

    “哦?这么好?逸之哥,你感觉怎么样?”陆家瑜来到周逸之身旁仔细看,他的脸色还是煞白,眼神散漫而无力。

    “我挺好的,就是有点累。”周逸之心情也很愉悦,接着扭头看黄陈宽,“陈宽,你要替我好好答谢两位大夫。打听下顾清源先生的住所,尽快安排我们会晤,商机稍纵即逝。”

    黄陈宽刚要答应,陆家瑜说话:“逸之哥,你大病初愈别急着做事,身体才是最大的本钱。阿宽,别听他的,先叫人煮点粥给他。”黄陈宽看周逸之只是淡淡的笑,应了一声出去。

    尼可拉斯高兴的一直笑,告诉陆家瑜暂时不能给他吃东西。从她盖过的外套里取出本子和笔,认真地趴在桌子上写着东西。孔棣笑着在旁边问东问西,越发觉得西医神奇。

    这时候,门外又有人叫门。时间不大进来两个穿西装的德国人,进来后见到尼可拉斯情绪都很激动,接着叽里咕噜的聊了起来。原来他们就是德国住天津大使馆的人,接到黄陈宽的电话连夜赶过来,军用直升机就停在南边不远的运河边码头上。尼可拉斯撒谎说病已经被孔棣治好了,留他们吃过早饭再返回天津。孔棣看着这热闹氛围也很高兴,一边让人喊掌柜的师侄,一边叫狗蛋赶紧去街上买早餐回来。

    正吃饭的时候,周逸之忽然感觉心绞痛,比之前的心悸要严重的多。尼可拉斯赶紧先给他注射一支吗啡,再一量血压和心率吓得脸瞬间白了。这才想起做手术前没有吻合那人和周逸之的血型,这是身体发生排斥现象,接下来很可能会出现心脏衰竭的情况。陆家瑜过去一摸周逸之额头烧的烫手,问孔棣怎么办,她还以为是孔棣治好周逸之。孔棣更加不知所以然了,伸手过去把脉,眼睛也瞬间瞪大到极致。脉象间歇大律动不稳是为代脉,是脏气衰微的表现。不由得再次摇头叹息,这比初见时还要严重几分。

    周逸之自己也感觉身体难受的很厉害,知道这或许就是传说的回光返照。淡淡一笑看着流泪的陆家瑜说:“银环别哭,老流眼泪变成蛤蟆眼④会嫁不出去的。陈宽,过来。”他说着想伸手招黄陈宽,竟发觉胳膊不听使唤,苦笑着摇摇头,“陈宽,我去以后替我好好照顾银环,家里的事,唉,都指望不住。”

    听到这黄陈宽眼泪淌出来,“噗通”跪在周逸之面前。陆家瑜哭的更厉害。只听周逸之继续说:“家里的事,你要尽心帮助红樱支撑着,顺便培养卓之。祖传经营手法将来势必被淘汰,组成集团股份制方可立于不败之地。你尽快联系顾先生和罗先生促成此事,盐业立竿见影其他行业也可以效仿。切记诸事要亲历亲为,我代周家上下向你——”他说着要下床给周逸之磕头,却险些从床上栽下来。

    “大少爷,不要,陈宽承担不起啊!大少爷,你会好起来的!”黄陈宽赶忙跪挪半步扶住周逸之,眼泪哗哗往外涌着。

    “不,不能这样子,怎么可以这样呢?”陆家瑜忽然醒悟过来,流着泪嚷着,“大夫,赶快给逸之哥用针啊?你不是可以护住他的心脉吗?尼可拉斯?你不是要带逸之哥回国吗?快点呀!”

    孔棣和尼可拉斯对望一眼,明白她不知道手术的事,可现在对她解释也于事无补了,所以两人都没动。这一阵的哭啼叫嚷,引来十几个人在门口围观,有医馆伙计也有赶早来看病的客人。周逸之忽然间明白了,陆家瑜对他的感情绝不止于世兄妹,无力地劝着她:“银环,算了,事已至此,愚兄认了就是。”

    “绝不!”陆家瑜说着从挎包里翻出手枪来。“咔哒”一声打开保险,对着众人来回晃,“大夫,快用针!尼可拉斯,叫人抬逸之哥上飞机,要不然,要不然我——”正说着“啪”的一声枪走火了。孔棣身后的灯柱断为两截,吓得他赶忙弯腰去拿针盒,没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其他人也吓得不得了,门口的人甚至跑出去好远,再回头看。两个德国人看陆家瑜手里的枪乱晃也焦虑的左顾右盼,用德语问尼可拉斯怎么办。他是又惊又怕又无奈又同情,弱弱地冲他们喊:“Schnell, schnell, Hör auf Sie。(快快听她的)”

    二十分钟后,运河边的大码头上,一架墨绿色军用直升机缓缓升起。正副驾驶位置是大使馆两个人。周逸之横躺在机舱地上,身下铺着一床粗布条纹棉被,他在出怀仁堂的时候已经昏了。尼可拉斯背对驾驶舱,焦虑的眼神不时扫向对面,心里像打翻五味瓶,说不出什么滋味。在他对面坐的是陆家瑜,双手仍然紧握着手枪,眼泪还在顺着脸颊往下淌。她不知道为什么变成这样,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唯一能确定的,是会为了她的逸之哥不顾一切,什么眼泪、金钱、面子,甚至生命都不在乎。

    注:①德国南部城市。②位于山东省聊城市东昌府区古城中央著名古建筑,建于明朝。③门闩(shuān),老式门内侧的横插。④形容哭泣过度眼睛会红肿的像青蛙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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