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这些,懂得让自己一生所累的东西是什么,也知道怎样弥补,挽回,知道如何成为一个体面而严谨的修道者,而你竟然告诉我自己和别人豢养的猪狗没什么差别,让我有些寒心啊。”说完喜气道又拨弄了下自己的肚脐。
“可有些东西你还是不清,看不懂啊。”
“若是如此,你干脆把我的脚砍掉好了!”说完喜气道便拂袖而去,跑进一个岩洞里,敛聚了些枯败的干草铺的平整均匀,然后躺在地上睡着了,他蜷缩身子睡觉,双手垫在腋下,双腿缩在一起,身体呈现一个折线状。喝了二斤酒,助其躺下即是眠酣。
那几日,暮云时集,他饮着不知何处觅来的酒,辄饮必醉,脚面上磨出的一层既黄且厚的膙子若月蜡一般,睡的不称意时他会下意识地搔挠脚底板,抠去上面的痒意后便能睡很久,甚至朝来云水间的山岚钻进山洞,搔挠他的脚面也无法将他弄醒。一次,他似乎想起来什么似的再去搔挠时,却发现怎么也捉不到自己的脚,几根手指在黑夜中游弋好久,只触到了一些冰凉黏腻的东西,那感觉如同读过一本书,却不知里面写的是悲剧还是喜剧一般。他也有法,将那些黏腻的东西抹在鼻尖儿上,一丝腥臭驱赶了醉酒培养的睡意,他知道那是不好的东西,或许是自己不小心睡觉时翻滚身体,压碎了地面上匍匐的山跫,其五脏六腑的汁液报复性地裹在其下肢,这么一想,他倒不以为意,又有了打算忘却这般烦恼,继续睡去的念头儿,他摸了摸枕边的葫芦,如口渴的牲口咕嘟灌下几口,酒香如颐,俨然与之前所饮劣酒天差地别,不过他并不在意酒的好坏,饮了便睡去了。
天亮时,裹碎而踏着寒气的梅花从峭壁上卷落而下,飘转至溪流中,腐烂的白熊兽皮上,还有萎为残骨的附岩蛛的尸体上,有些也飘转至山洞间,落在了喜气道的身上,梅花的红韵叠在地上斑驳的红色液体上,让人对云水间的红却多了一种异样的品鉴。
他的双脚消失了。天亮时,当喜气僧意识到这一点时,先是冷静地灌了几口酒,每一口均毫无节制,喝了些许,他大概意识到了这葫芦中的酒绝非自己所打时,又狠狠地将其摔在山洞中的崖壁上,接着便用满是血污的手捂住脸放声大哭起来。没有了脚,他自感矮了半截,出门时发现一双枣木制成的拐杖竖在一旁,这山间也没有人,想必这副拐是供给自己用的,他也不想个缘由,拄着拐到了外面去,一边朴簌着眼泪,一边抬头养眼,看着一水间的天洞上打下来的光,光灼耀目,直逼人心。他定眼看着这些光,似乎感觉一些曲曲绕绕的东西如小蛇一样在光的国度中翻滚,他没有因此而进行浪漫的联想,倒是感觉自己眼中有疾,或许早已像那只白熊一样眼敛上生出了许多寄生虫。
“我自己就是寄生虫所变啊!”一个毫无意义的自揣自摩的想法在他意识中出现。但即使是条虫子,也有取回自己双脚的权利。
“把我的脚还给我,不管他是腐烂了,发臭了,请把他还给我。”吸够了空气,赏够了天光,他便找到禇怀章要回他的脚,或许是愧意使然,那几日他终日躲着他。喜气道拄着拐,在高低不平的岩石上走了好久才在一个蛋壳中找到了他,发现他时,蛋壳旁有一只尚未成型的死胎,而他蜷缩着身体躲在里面,或许是希望能孵出一些自我安慰感。他神情歉倦,脸面如槁,听到喜气道的声音时将脸埋的更深而不敢与其对视。
“请把我的脸还给我。”
“丢了,找不到了。”禇怀章语气甚快地回答。
“不管怎样,还请还给我,就算此刻它已是腐骨。”
“已经丢了,找不到了。”
“你要我的脚作甚?是要吃,还是拿着把玩?”
虽是拒绝,禇怀章后来从怀里拿出一副残骨,根据尺寸,形状,喜气道判定那是自己的脚,看着从身体中分离出的一部分,他一把夺过去抱在怀中大哭起来,凇眠树上掸落的霜花和梅花搅在一起,临萦其怀。
脚上的筋,肉,脆骨被砍下来,辅以佐料,被其姑姑煮了吃了,对于她来说,他的脚要比熊掌还要美味,而他,也不过是豢养的家豚,长至成熟时供人宰杀的存在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