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子麻利地掏出剪刀,点着油灯,又让张家妈赶紧拿些擦拭用的软和布块儿,预备着。不到一个时辰,叶子妈也从柳湾赶来了。张家妈从瓷罐里舀出大半碗黑糖(红糖),又忙着去煮鸡蛋去了。
张家老头子让儿子去向生产队请了假,一家人焦急地等待着孩子的降生。就要做爹了,小张兴奋不已,又跑出去买了鞭炮、买了几包纸烟,买了好几瓶子酒,预备好几张炕席子。父子俩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坐卧不安。
直等到下午太阳偏西的时候,叶子的屋子里终于传出了女婴的啼哭声。接生婆手脚麻利地把孩子收拾好以后,先抱着给叶子看了看。叶子接过孩子,在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便细心端详起来,只见女儿右耳垂下有一个小红点儿。
张家妈给叶子端来了黑糖水和煮鸡蛋,随后让儿子给亲家母送来了饭菜。张家妈笑着打量了一番这刚出生的女婴之后,贴着接生婆耳朵说了句什么。接生婆回头收拾了一下东西,便随张家妈从叶子屋里出来。“额先去上个茅房。”接生婆说。“嗯,你去。”张家妈道。
张家妈和接生婆从叶子屋子出来的时候,小张正在院子里张罗着给孩子“别草”的事儿。张家妈对儿子说:“那个等会儿再弄吧,先照护你大妈吃饭,忙了半天了。”“嗯。”小张应了一声,便放下手中的活儿,进到妈屋子去了。
这张家是个不大的四合院,北厦是五间,东厦和西厦各三间。南厦的东头连着稍门楼儿,西头连着茅房,中间是敞开式的(这一带称之为厦子),放些农具、柴禾和杂物什么的。院子的地面是土的,院子四周也就是屋檐下是砖砌的台阶,院子中间有一棵石榴树。
叶子住在东厦。东厦靠北的一间是用薄薄的内墙隔出的里间儿,盘着炕;中间和靠南的这两间算是外间,放着桌椅、衣橱什么的。
张家妈住在北厦。北厦五间用隔墙分成相互联通又各自独立的三个部分。北厦正中的两间用作堂屋,迎面墙上是一副挂画,画儿两侧是条幅和对联,一张八仙桌靠墙摆放在画儿的下方,桌子两边各有一把圈椅,桌子前面摆着一张四四方方的小饭桌。吃饭的时候就把小饭桌拉到屋子中间,不用的时候小饭桌就靠八仙桌摆着。
在住房的安排上,这里的人以靠稍门一侧的为上,老人要住在上位,于是,北厦靠东的两间是张家爹妈的住处,一个老虎灶连着大炕,灶和炕之间隔着一溜挡墙,挡墙和山墙之间,也就是炕的上方搭着两根长条的木板,木板上放着一对儿板箱。人站在炕上,就可以揭开板箱、存取东西。放板箱的木板下面是空出来的炕的一部分,放着被卷儿。大大的土炕,一直从后檐墙通到前檐墙窗户跟前。从窗下的炕沿到隔墙,依次摆放着厨案和水瓮什么的。北厦靠西的一间也用薄薄的内墙隔出一个独立的空间,放着衣橱以及存放粮食的大瓮什么的。
张家妈把接生婆喊到自己屋里以后,一边向接生婆道辛苦,递上谢礼儿;一边说天儿快黑了,要留接生婆吃晚饭,说说话儿什么的。接生婆忙了半晌的,也累了,顺势就答应了张家妈的安排,也没有作假。
小张开心地又是搬小饭桌,又是摆小凳子的,还给他老爹、接生婆斟满了酒儿。几人一边吃饭,一边聊着孩子的事儿,可张家妈的话儿不多,似乎有什么心事,偶尔表露出心不在焉的样子。
不多时,这晚饭就吃过了。张家妈对接生婆使了个眼色儿,两人便在一边,小声嘀咕起来。张家妈小声说:“哎,想问你个事儿。”“啥?”“你接生的多了。你看咱这娃儿……”
两人正说话,小张凑过来道:“妈,别草今儿个是来不及了。”张家妈答儿说:“这娃,谁家黑了别草呢。”“那额准备准备,咱明儿个大清早就别草。”“那还用说吗?赶紧张罗去,你这娃!”张家爹笑着对儿子说。
小张和他爹去院子里弄什么去了,张家妈和接生婆还在北厦说着话儿。临了,张家妈大声对屋外说:“那个啥,他爹,你来陪陪老嫂子,额走那边屋里去一下。”接生婆道:“不用了,你照护去,额回去了。”“哎,你先甭急着回去,额过那边说几句话就来,额还有事托付你呢,老嫂子。”“哦。”于是,张家爹进屋陪接生婆说话,张家妈便出了房门,径直朝叶子屋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