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步亦趋得走到古井旁边,不过这次他的神色更加庄重,坚韧而悲悯,将头上的斗笠也取了下。
一本“地流菩萨本愿功德经”被他拿在手里,站在原地喉头滚滚。
可这次,他依然没有出声。
“这僧人该不会是个哑巴吧?有几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那僧人像是在超度什么,同样的书页连续来回翻了三次才结束。梧桐叶下,他双掌合十,躬身三拜,一向梧桐,二向古井,三向场间众人。
三拜之后,红衣僧人闭上眼睛,将鞋和禅杖在身旁摆好,就面对那吃人的古井盘腿坐了下来。
“啧啧,我就说这古井有怪吧,这还专门来了位道德法僧在此守护呢。”居士楼小二很是骄傲的自语了一句,引得周围人都看了过来,于是小二把胸口挺得更高了。
念安看着一脸平喜的无言僧人,心里却有不少细微的声音如同小虫啃噬着他的心脏。
难道是这二百年来世人皆知的佛道相争吗?便是他这样一个不问世事的泥腿少年,也略听过一二那些绵延曲折的故事。
不过,在那仿佛没有尽头的金色时间长河里,佛道相争也不过沧海一粒。
更不要妄谈那些煌煌苍苍甚至百年都难于一现的更加古老之地了。
母亲陈南葵曾给少年提起过一两句这里面的故事,不过那时候少年还小,大抵是记不清什么的。
可哪怕那时他还年幼,但只是从母亲口中说出那几个“未可知之地”的名字,他便已经能从阳光,从清风,从水流……感受到那仿若超脱时间与空间的难言重量。
他试着回想那几个名字。
却只是因为动了念想都让自己手脚僵硬。
一阵火烧滚滚,一阵冰风凉凉。
……
……
“念安!念安!”少年晃晃脑袋,转头一看,那阵僵硬的顿思竟不知持续了多久,永宁巷口的人少了不少,一旁的居士小二正用手在他眼前使劲挥舞。
“哎哟……还真是个怪胎呢……怎么一下子就站那儿挪不动步子了呢。”
居士小二无耐得叹了口气:“走吧,人都散光了。”
“那和尚已经坐在井边一动不动小半个时辰了。当然,你也一样。”
“我溜了,下午还得去赶工呢。”居士小二说着打量了眼念安手里的包裹、摇头晃脑得离去了。
少年回过头去看了眼那仍端盘腿坐在井前的红衣僧人。
有金色雀鸟正落在僧人肩头“叽叽喳喳。”
……
……
念安从城北处理完槽水走回屋里已经是戌时了,西北这地方天黑的早,便是夏夜最短的六月这会儿也已经快要见不着五指了。
城北灯火之下,偶尔还有人在屋前穿梭,细细低语:“听说永宁巷那哑巴僧人,这会儿依旧还端坐在水井之前一动不动呢。”
“你担心啥,担心的该是那青羊观上的道长吧。”
.........
少女鼓着嘴巴吐了口气,心烦得扯了扯手里只剩两瓣花骨朵的桔梗。
少年推开门,正好见着秋秋拿着花正坐在他家院子的躺椅上细细看那天空中的月亮。虽然是坐着,不过少女非常小心,两只脚上都还使出了些力气。
她知道,那人可宝贝这张椅子了。
她也爱惜,毕竟,这是陈娘的。
院子里挂上的风信子晃了晃,秋秋理了理头发,赶紧站起身来。
少年看了眼少女,愣了愣,觉得她有心事。
最巧,少女观了眼少年,她也在这么想。